故乡的味道

钟峻青

我的故乡，在河西走廊中部临泽县境内黑河北岸合黎山脚下的柳树堡，我家所在的那个小村庄叫西柳村五社。记忆中的村子里只有钟、程、刘、方、叶、何六姓人家，不到30户。

日月如梭，光阴似箭。我离别故乡不经意间已50个春秋了。50年来，故乡一直令我魂牵梦绕，故乡的人情风物散落在记忆中，让人挥之不去，故乡的民俗风情始终如游丝一般在我的心中跃动，回味无穷。

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段岁月，故乡的人家普遍都比较贫穷，平时很少吃到肉食，偶尔生产队里饲养的牲畜死了或老得不能使唤了，便宰杀后分给社员一点，大家才能见个荤腥。因为吃肉的机会难得，所以村里不论谁家杀了猪，都要给乡亲们多少送一点，让大家尝个鲜。这种做法时间长了便成了习惯，户户如此。

我们家孩子多，条件比较差，家里好久没有杀猪了，便欠下亲戚邻居的不少人情。一次，我们家终于杀了一头大肥猪，兄弟姐妹兴高采烈，垂涎欲滴。但是大人并没有首先满足孩子的愿望，而是将猪肉切成一条一条的，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，盘算好送多少给邻居后，把大一点的孩子叫到跟前，分头去送。等我们送完回来一看，案板上已所剩无几。

那时村里的人宰了羊后，由于羊身上肉少，无法给众人分送，就只能送几个主要的亲戚，但羊肉汤还是要让大家喝上一点的。宰羊的人家往往会用一口大锅盛满水，把羊的头、蹄、肠、肚都搁在里面，再放上若干黄豆、麦仁、玉米粒等粮食，外加萝卜、土豆等蔬菜和佐料去熬汤。羊肉汤熬好后，主人会叫邻里乡亲，大家就会提个碗来盛一碗，端回去与家人们分享。遇有年纪大身体弱不能自己来的，大人还要吩咐我们孩子端一碗送去。尽管一碗羊肉汤对于人多的家庭如杯水车薪，但这里体现的是有福同享，人情的味道远远超出了羊肉汤本身的味道。

那时村里人居住条件都比较简陋，谁家要是盖新房便是一件大喜事，家家户户都会出手相帮，八仙过海，各显其能。有木工手艺的人，会带上打磨好的锯、斧等利器去帮着做木工活，泥瓦匠会带上称手的工具去垒土泥墙，没有什么特长的普通人，就带上自家的铁锨、锄头等工具去帮助和泥、拉土、搬土坯。大家都是自觉自愿，直至把新房子修好。

村里人家遇到红白喜事也是一样，一家有事大家相帮。那个时候尽管条件有限，日子并不宽裕，但人穷情不淡，不管谁家遇到这种事情，设席待客是少不了的，只不过是土菜、土饭，乡土风味罢了，有院落的就在院子里待客，没有院落的就在自家门前找块平地，搭个棚子待客。所用的桌椅板凳，杯盘碗筷，都是从村里各家各户借的。每遇此事，大家都从不讲条件，也不找借口，倾其所有解囊相助。不少邻里还把自家菜园子里的菜都送来，丰富席面，彰显出无私奉献、助人为乐的精神风貌。

我怀念故乡的民俗风情，绝不是怀念那个时代的贫穷，而是怀念那个时代故乡淳朴纯真的人际关系和善良真诚的人心。细细品味故乡的民俗风情，能品出甜蜜绵长的滋味！那个年代，人们互相信任，彼此关爱，感觉如同春天般的温暖，令人动容。

故乡的民俗风情也反映出社会的稳定和关系的和谐。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很困难，但村里秩序却非常稳定，关系十分和谐。各家养的家禽家畜成群结队地在村子里、田野间到处乱跑，从来未见谁家的丢失。村里人家准备过冬的土豆、萝卜、白菜等，一般都放在门前的土窖里，推车、犁、耙、锄等劳动工具就放在人能随便出入的院子里，从不担心被别人偷盗。故乡的民俗风情彰显出苦难的共担和财富的共享。那个年代因为饱尝贫穷的滋味，人们互相帮助，抱团取暖。比如谁家购买了自行车或增添了漂亮的衣裳，乡亲们大事小情急需时，就会登门借用。生产资料和生活用品一应如此，借来借去，轮流使用是十分正常的现象。

岁月如烟，故乡的模样一直在我的心间，旧日的往事历历在目。难忘故乡，也难忘故乡那些民俗风情，它们承载了我日渐远行的记忆。